二线光

【立春】张离✖️汪曼春-第十八章

张离在烟花仓库附近发现了陈山布置好的炸药，又在烟花仓库后门附近找到了刘芬芳，半是哄骗半是说服了他停止行动。看着刘芬芳背影消失在了远处街角，张离终于舒了一口气，转过头去问那副驾驶位上的人，曼春，现在可以放下枪了么？我真的没有骗你。

汪曼春哼了一声，这才把枪收到匣里，说，算你这次老实，不过作为你夺枪的惩罚，我会给你加两天禁闭，以后你别想着再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。

张离撇了撇嘴，不置可否。她知道，自己不能心急，也不需要心急，她有种预感，离汪曼春真正回头时刻已经不远了。

二人开车回76号的禁闭室的路上，远远地看到尚公馆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了豆市街。张离试图在汪曼春面前装作若无其事，却无法避免地想到了车上的钱时英，心里空了一拍。可出乎意料的是，那一队汽车并没有转向烟花仓库，而是在豆市街那个路口向右驶去了西郊树林。

汪曼春愤怒地握紧了枪指向了张离。她心底有些疑惑，她们已经在烟花仓库找到了炸弹和陈山的朋友，张离也真的劝说他们停止了行动，可既然这样，车队为什么没有按照张离说的开往烟花仓库？是张离有什么事瞒着她？还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其他的差错？

张离缓缓将车靠路边停了下来。她没有去理会顶在身上的枪口，而是抬着头，眺望着豆市街那个已经空荡荡的街角，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，没有喜悦，也看不出悲伤，可从眼角止不住地流下来的泪，已经默默地诉说了所有情绪。

汪曼春最终放下了枪，她没有再问什么，只是许久地握住了张离颤抖的手。

张离是事后才听说钱时英是怎么用刀片袭击荒木惟，怎么喊出了那句誓死保卫祖国保卫山河，又怎么被荒木惟下令用刺刀杀死的。而那时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，只能在路边静静等候着那曾经心爱的人的生命终结时刻。

那天清早的阳光很温柔，偶尔有细细的秋风吹过，将几朵白云吹得散了又聚，聚了又散。看着天上慢慢飘着的白云，张离开始回忆起那段在北平大学的岁月。在没有轰炸的秋日早晨，她会同钱时英并肩躺在学校的草坪上，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起他的共产主义信仰。张离就是被他描绘的美好图景所感染，一步一步走上了革命之路的，即使他们经历了后来的聚聚散散，可这份信仰却一直让她的心无比坚定。而如今，这份伴着爱来到的信仰，也一定会伴着爱继续传承。

日军车队离开西郊树林是两个钟头之后的事了。荒木惟被钱时英激怒，下令将他暴尸七日，如果有人替他收尸，按通敌罪论处。汪曼春不好插手尚公馆的事，她能做的只有以76号公务的名义带张离去现场看一看钱时英。在小树林里，阳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来，斑驳的阳光洒在钱时英身上，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，身上有刺刀留下的几个窟窿，他已经干涸的血将全身衣裳都染成了深红色。这种场面对汪曼春来说再熟悉不过，可这次她却感觉有些脊背发凉。她开始想，如果现在躺在这的是张离，自己会不会发了疯，会不会不管不顾地要把她带走，又会不会冲过去把荒木惟用一千刀割死。然后汪曼春惊讶地发现，不知从何时起，她心里最担心的那个人竟然是张离。从前无论是发生了好事还是坏事，她总是第一个想到明楼，她经常假设如果他在这会怎样，然后她会开始为他骄傲，为他担心，也会莫名又为他当年抛下自己一走了之的事生气。可如今，那十几年来一直执拗着的感情，竟已在不知不觉中不知消失在了何方。

当天晚上，汪曼春又去禁闭室看了一次张离。那时张离已经关了灯睡下了，借着从门缝里透出的一点点光，汪曼春可以看到张离身上的被子在微微颤抖。

汪曼春把带来的一床棉被给张离添了上，临走时，她对张离说，你要小心点，别死了。

张离依然闭着眼睛，可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睡意，她说，曼春，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牺牲了，我希望那个时候在我的阵营里，还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，替我活着。

汪曼春这次没有语气强硬地反驳，她只是问，张离，上次刺杀军统特工的事是你做的，这次和共党接头的也是你，你告诉我，到底是哪个才是你真正的阵营？

共产党。重庆也是我的战壕，可那不是我的阵营。张离不再隐瞒。

你究竟有几重身份？

我只有一个身份，和余顺年、燕子、钱时英、胖子都一样，也和你一样。

我？汪曼春疑惑地抬了抬眉毛。

中国人。